2013-03-29
劉可強、黃舒楣:華光社區的一堂課
華光社區的一堂課
[ 2013/03/29 蘋果日報 / 劉可強、黃舒楣 ]
3月26日,上百名學生徹夜未眠,雨夜中以身體捍衛華光社區中的兩棟房屋,只換得法務部「無理之抗爭」,以及強調「違占建戶」非屬經濟弱勢者的聲明。這並不令人意外,20年來,即使這城市中有關「違建聚落迫遷」的議題不時浮現,從十四、十五號公園、寶藏巖,到今日的華光社區,我國政府始終不願從遷徙歷史來理解城市中為何出現非正式聚落,不願面對長期住宅政策缺席所造成的居住問題。諷刺的是,寶藏巖以非正式聚落之姿成為國際知名景點,官員們都樂見其帶給城市藝術和文化消費的貢獻,卻始終未能承認「非正式聚落」對社會發展和基層生計的重要歷史意義。
在一個去除歷史的放大鏡中,華光長達百年的地景變遷消失了,人口遷徙流離的戰後歷史不見了,只見執法者以「國土活化」為由,要騰空地上物,要華光社區居民繳交「不當得利」。如果真有少數弱勢,才討論居住權和救濟性安置。殊不知多年來房地產炒作的高房價問題,早已造成結構性不正義,否則,怎會有居民由已拆除的建華新村違建搬到華光,接著又不知何處容身?華光讓我們看見主流社會只願選擇性的理解居住正義。
歐美自建住宅普遍
華光社區歷史悠久,是百年前台北東門城外發展起點,在一片荒蕪中,日本人興建台北刑務所及周邊宿舍群落,才開啟了「大城南」發展。國軍遷台後接收監獄和周邊附屬日式木造宿舍,法院和看守所、監獄相關人員都配住於此。事實上,華光社區居民組成還包括日據時期原居民與早些來台的軍人,在1945年的航照圖上清晰可見紋理完整的社區和樹木成群。當時因大量人口遷台,社區中既有房舍也無法容納所有人,在特定時空「暫時居住」氛圍下,甚至徵得長官同意,許多人便在自家院子或鄰近空地自力搭建,沒料住上一輩子。
台北監獄、看守所搬遷後,空出來的華光宿舍和非正式房屋,接收了湧入台北市的大量城鄉移民。類似的非正式營造在歐美各國非常普遍,是城市發展無法迴避的課題。近百年前,許多歐洲國家追隨瑞典斯德哥爾摩市案例,由政府提供公有土地使用權並協助基礎設施建設,提供建築材料,由居民自行建造住宅,居民擁有地上房屋,土地所有權則歸政府。以此經驗回視華光社區和鄰近的紹興社區,何嘗不是「自建住宅計劃」的另類實踐?只是他們沒倚賴政府提供材料,完全自力營造。
不要迴避歷史共業
我們必須從這段歷史來理解華光社區今日的抗爭,居民和聲援的學生們不僅是捍衛普世認同的居住權(任何形式的迫遷都應有安置),更呼籲政府正視居住課題,在快速發展的城市中,住宅政策長期缺位,造成居民須從非正式部門滿足居住需求。政府不能從中反省傾斜的都市規劃,反而譴責居民「不當得利」,甚至要騰空歷史脈絡,在規劃未明的時刻,未有安置就強拆,一再複製過去強拆非正式聚落的暴力。政府未能明白寶藏巖成為歷史聚落的重要意義,我們深感遺憾。呼籲政府即時停下推土機,不要迴避歷史共業,不要迴避人權監察,更不該糟蹋年輕學生們不惜以身體捍衛正義,只為喚醒社會良心。
(作者劉可強為台灣大學城鄉所退休教授,黃舒楣為華光學生訪調小組成員 )